注解 翻译

夫子当路于齐

  公孙丑问曰:“夫子当路于齐,管仲、晏子之功,可复许乎?”

  孟子曰:“子诚齐人也,知管仲、晏子而已矣。或问乎曾西曰:‘吾子与子路孰贤?’曾西蹴然曰:‘吾先子之所畏也。’曰:‘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?’曾西艴然不悦,曰:‘尔何曾比予于管仲!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,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,功烈如彼其卑也;尔何曾比予于是?’”曰:“管仲,曾西之所不为也,而子为我愿之乎?”

  曰:“管仲以其君霸,晏子以其君显。管仲、晏子犹不足为与?”

  曰:“以齐王,由反手也。”

  曰:“若是,则弟子之惑滋甚。且以文王之德,百年而后崩,犹未洽于天下;武王、周公继之,然后大行。今言王若易然,则文王不足法与?”

  曰:“文王何可当也?由汤至于武丁,贤圣之君六七作,天下归殷久矣,久则难变也。武丁朝诸侯,有天下,犹运之掌也。纣之去武丁未久也,其故家遗俗,流风善政,犹有存者;又有微子、微仲、王子比干、箕子、胶鬲皆贤人也。相与辅相之,故久而后失之也。尺地,莫非其有也;一民,莫非其臣也;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,是以难也。齐人有言曰:‘虽有智慧,不如乘势;虽有鎡基,不如待时。’今时则易然也:夏后、殷、周之盛,地有未过千里者也,而齐有其地矣;鸡鸣狗吠相闻,而达乎四境,而齐有其民矣。地不改辟矣,民不改聚矣,行仁政而王,莫之能御也。且王者之不作,未有疏于此时者也;民之憔悴于虐政,未有甚于此时者也。饥者易为食,渴者易为饮。孔子曰:‘德之流行,速于置邮而传命。’当今之时,万乘之国行仁政,民之悦之,犹解倒悬也。故事半古之人,功必倍之,惟此时为然。”

译文及注释

译文
  公孙丑问道:“先生如果在齐国当权,管仲、晏子的功业可以再度兴起来吗?”

  孟子说:“你可真是个齐国人啊,只知道管仲、晏子。曾经有人问曾西:‘您和子路相比,哪个更有才能?”曾西不安地说:‘子路可是我祖父所敬畏的人啊,我怎么能和他相比呢?’那人又问: ‘那么您和管仲相比,哪个更有才能呢?’曾西马上不高兴起来,说: ‘你怎么竟拿管仲来和我相比呢?管仲受到齐桓公那样信任不疑, 行使国家政权那样长久,而功绩却是那样少,你怎么竟拿他来和我相比呢?’”孟子接着说:“曾西都不愿做管仲那样的人,你以为我愿意做那样的人吗?”

  公孙丑说:“管仲辅佐桓公称霸天下,晏子辅佐景公名扬诸侯。 难道管仲、晏子还不值得相比吗?”

  孟子说:“以齐国的实力用王道来统一天下,易如反掌。”

  公孙丑说:“您这样一说,弟子我就更加疑惑不解了。以周文王那样的仁德,活了将近一百岁才死,还没有能够统一天下。直到周武王、周公继承他的事业,然后才统一天下。现在您说用王道统一天下易如反掌,那么,连周文王都不值得学习了吗?”

  孟子说:“我们怎么可以比得上周文王呢?由商汤到武丁,贤明的君主有六七个,天下人归服殷朝已经很久了,久就难以变动, 武丁使诸侯们来朝,统治天下就像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运转一样容易。纣王离武丁并不久远,武丁的勋臣世家、良好习俗、传统风尚、慈善政治都还有遗存,又有微子、微仲、王子比干、箕子、胶鬲等一批贤臣共同辅佐,所以能统治很久以后才失去政权。当时没有一尺土地不属于纣王所有,没有一个百姓不属于纣王统治,在那种情况下,文王还只能从方圆百里的小地方兴起,所以是非常困难的。齐国人有句话说:‘虽然有智慧,不如趁形势;虽然有锄头,不如等农时。’现在的时势就很利于用王道统一天下:夏、商、周三代兴盛的时候,土地没有超过千里的朝代,而现在的齐国却超过了;鸡鸣狗叫的声音处处都听得见,一直到四方边境,这说明齐国人口众多。国土不需要新开辟,老百姓不需要新团聚,如果施行仁政来统一天下,没有谁能够阻挡。何况,统一天下的贤君没有出现,从来没有隔过这么久的;老百姓受暴政的压榨,从来没有这么厉害过的。饥饿的人不择食物,口渴的人不择饮料。孔子说:‘道德的流行,比驿站传递政令还要迅速。’这个时候,拥有一万辆兵车的大国施行仁政,老百姓的高兴,就像被吊着的人得到解救一样。所以,做古人一半的事,就可以成就古人双倍的功绩。只有这个时候才做得到吧。”

注释
公孙丑:孟子的学生,齐国人。
当路:当权,当政。
许: 兴盛、复兴。
曾西:名曾申,字子西,鲁国人,孔子学生曾参的孙子。
吾子:对友人的花色品种称,相当于“吾兄”、“老兄”之类。
蹵 然:不安的样子。
先子:指已逝世的长辈。这里指曾西的父亲曾参。
艴然:恼怒的样子。
曾:副词,竟然、居然。
为:同“谓”,认为。
由:同“犹”,好像。
百年而后崩:相传周文王活了九十七岁。百年是泛指寿命很长。
周公:名姬旦,周文王的儿子,武王的弟弟,辅助武王伐纣,统一天下,又辅助成王定乱,安定 天下成为鲁国的始祖。
作:在这里为量词,相当于现代口语“起”。
相与:双音副词,“共同”的意思。
辅相:双音动词,辅助。
鎡基:农具,相当于今天的锄头之类。
置邮:置和邮都是名词,相当于后代的驿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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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孙武既死,后百余岁有孙膑。膑生阿、鄄之间,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。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。庞涓既事魏,得为惠王将军,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,乃阴使召孙膑。膑至,庞涓恐其贤于己,疾之,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,欲隐勿见。

  齐使者如梁,孙膑以刑徒阴见,说齐使。齐使以为奇,窃载与之齐。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。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。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,马有上、中、下、辈。于是孙子谓田忌曰:“君弟重射,臣能令君胜。”田忌信然之,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。及临质,孙子曰:“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,取君上驷与彼中驷,取君中驷与彼下驷。”既驰三辈毕,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,卒得王千金。于是忌进孙子于威王。威王问兵法,遂以为师。

  其后魏伐赵,赵急,请救于齐。齐威王欲将孙膑,膑辞谢曰:“刑余之人不可。”于是乃以田忌为将,而孙子为师,居辎车中,坐为计谋。田忌欲引兵之赵,孙子曰:“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桊,救鬬者不搏撠,批亢捣虚,形格势禁,则自为解耳。今梁赵相攻,轻兵锐卒必竭于外,老弱罢于内。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,据其街路,冲其方虚,彼必释赵而自救。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獘于魏也。”田忌从之,魏果去邯郸,与齐战于桂陵,大破梁军。

  后十三岁,魏与赵攻韩,韩告急于齐。齐使田忌将而往,直走大梁。魏将庞涓闻之,去韩而归,齐军既已过而西矣。孙子谓田忌曰:“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,齐号为怯,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。兵法,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,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。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,明日为五万灶,又明日为三万灶。”庞涓行三日,大喜,曰:“我固知齐军怯,入吾地三日,士卒亡者过半矣。”乃弃其步军,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。孙子度其行,暮当至马陵。马陵道陕,而旁多阻隘,可伏兵,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“庞涓死于此树之下”。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,夹道而伏,期曰“暮见火举而俱发”。庞涓果夜至斫木下,见白书,乃钻火烛之。读其书未毕,齐军万弩俱发,魏军大乱相失。庞涓自知智穷兵败,乃自刭,曰:“遂成竖子之名!”齐因乘胜尽破其军,虏魏太子申以归。孙膑以此名显天下,世传其兵法。

  吴起者,卫人也,好用兵。尝学于曾子,事鲁君。齐人攻鲁,鲁欲将吴起,吴起取齐女为妻,而鲁疑之。吴起于是欲就名,遂杀其妻,以明不与齐也。鲁卒以为将。将而攻齐,大破之。鲁人或恶吴起曰:“起之为人,猜忍人也。其少时,家累千金,游仕不遂,遂破其家,乡党笑之,吴起杀其谤己者三十余人,而东出卫郭门。与其母诀,啮臂而盟曰:“起不为卿相,不复入卫。”遂事曾子。居顷之,其母死,起终不归。曾子薄之,而与起绝。起乃之鲁,学兵法以事鲁君。鲁君疑之,起杀妻以求将。夫鲁小国,而有战胜之名,则诸侯图鲁矣。且鲁卫兄弟之国也,而君用起,则是弃卫。”鲁君疑之,谢吴起。

  吴起于是闻魏文侯贤,欲事之。文侯问李克曰:“吴起何如人哉?”李克曰:“起贪而好色,然用兵司马穰苴不能过也。”于是魏文侯以为将,击秦,拔五城。

  起之为将,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。卧不设席,行不骑乘,亲裹赢粮,与士卒分劳苦。卒有病疽者,起为吮之。卒母闻而哭之。人曰:“子卒也,而将军自吮其疽,何哭为?”母曰:“非然也。往年吴公吮其父,其父战不旋踵,遂死于敌。吴公今又吮其子,妾不知其死所矣。是以哭之。”

  文侯以吴起善用兵,廉平,尽能得士心,乃以为西河守,以拒秦、韩。

  魏文侯既卒,起事其子武侯。武侯浮西河而下,中流,顾而谓吴起曰:“美哉乎山河之固,此魏国之宝也!”起对曰:“在德不在险。昔三苗氏左洞庭,右彭蠡,德义不修,禹灭之。夏桀之居,左河济,右泰华,伊阙在其南,羊肠在其北,修政不仁,汤放之。殷纣之国,左孟门,右太行,常山在其北,大河经其南,修政不德,武王杀之。由此观之,在德不在险。若君不修德,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。”武侯曰:“善。”

  (即封)吴起为西河守,甚有声名。魏置相,相田文。吴起不悦,谓田文曰:“请与子论功,可乎?”田文曰:“可。”起曰:“将三军,使士卒乐死,敌国不敢谋,子孰与起?”文曰:“不如子。”起曰:“治百官,亲万民,实府库,子孰与起?”文曰:“不如子。”起曰:“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,韩赵宾从,子孰与起?”文曰:“不如子。”起曰:“此三者,子皆出吾下,而位加吾上,何也?”文曰:“主少国疑,大臣未附,百姓不信,方是之时,属之于子乎?属之于我乎?”起默然良久,曰:“属之子矣。”文曰:“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。”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。

  田文既死,公叔为相,尚魏公主,而害吴起。公叔之仆曰:“起易去也。”公叔曰:“奈何?”其仆曰:“吴起为人节廉而自喜名也。君因先与武侯言曰:“夫吴起贤人也,而侯之国小,又与强秦壤界,臣窃恐起之无留心也。”武侯即曰:“奈何?”君因谓武侯曰:“试延以公主,起有留心则必受之。无留心则必辞矣。以此卜之。”君因召吴起而与归,即令公主怒而轻君。吴起见公主之贱君也,则必辞。”于是吴起见公主之贱魏相,果 辞魏武侯。武侯疑之而弗信也。吴起惧得罪,遂去,即之楚。

  楚悼王素闻起贤,至则相楚。明法审令,捐不急之官,废公族疏远者,以抚养战斗之士。要在强兵,破驰说之言从横者。于是南平百越;北并陈蔡,却三晋;西伐秦。诸侯患楚之强。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。及悼王死,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,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。击起之徒因射刺吴起,并中悼王。悼王既葬,太子立,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。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余家。

  太史公曰:世俗所称师旅,皆道孙子十三篇,吴起兵法,世多有,故弗论,论其行事所施设者。语曰:“能行之者未必能言,能言之者未必能行。”孙子筹策庞涓明矣,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。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,然行之于楚,以刻暴少恩亡其躯。悲夫!

注解 翻译

短文两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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